打鬧著吃完一頓飯，時間已經到了下午酉時，趙一鳴雷打不動，繼續煮茶喝。

這樣閑暇的日子裏，沒有學業壓力，沒有父母管束，更不用為五鬥米發愁，這日子就過得懶散散，想怎樣來，就怎樣來了。

雙喜都跟著趙一鳴發起懶來，直到這一刻，她才明了，為何平日裏，這人總是一副閑散派頭，可不，換她有這樣的家世，她也能活成第二個趙一鳴....

山中的夜，沈的格外快些。

天剛擦黑時，屋外就起了風，一陣一陣，竹林嘩啦啦作響，桃林裏更是跟下了花雨似的，花瓣兒掉的急且兇。

雙喜揉揉睡眼，從昏昏然的混沌中醒過神來時，猶還未鬧明白身在何處。

立身剛要站起，袖子卻不知被什麽絆住，她轉頭看去，一旁趙一鳴半靠在小榻上，眉眼舒展，唇角微彎，睡得正酣。

她的袖子，還有一半兒壓在他臂彎下。

雙喜定定看他一眼，心下癢癢，俯身下去，做賊一樣偷偷在他唇邊親了口。

他依舊酣睡，尤不自知，這讓不設防，真正是軟到人心裏。

小榻是喝茶時搬過來的，靠著說說閑話還行，半倚著睡這兒，卻實在是不舒坦。

雙喜起身時，後背腰一陣陣的酸疼，她捶著後腰把茶具收拾到廚屋，再回到堂屋時，直凍得渾身都涼颼颼的。

屋外不知何時，竟然下起細雨來了。

小榻上趙一鳴還在安睡，哪怕穿堂風都沒擾醒他，雙喜縮著脖子，去廂房的箱籠裏尋了厚實披風來，給他蓋上。

屋裏漸漸看不到光了，外頭風聲雨聲，全都敲打在堂屋門板上，聲聲急促。

耳畔風雨聲交織，連他細細的呼吸聲都被掩蓋住了。

她走到窗前，透過雨簾，遠眺。

不遠處，雨水卷成了一線，入了夜，沒了燈火，連屋外的桃花都看不清，四處全是渾渾噩噩了。

這樣的日子，能有一處安生之所，著實是幸運。

雙喜立在窗邊站了會兒，猛的想到屋後的鴨園，沒由來的打了個哆嗦，趕緊就朝屋後跑去。

出了廚屋門，踏入夜色中，空氣裏涼意更重幾分。

沒有傘具，蓑衣，雙喜冒雨出來，沒走幾步路，就被兜頭蓋臉澆得全身濕，雨水順著脖頸流進衣衫內，透心的涼。

雙喜顧不上這麽多，趙一鳴答應過她，鴨園裏的鴨子，可都是為她養的，這鴨園規模還夠大，少說也有兩百來只鴨子了，可不能受到丁點兒折騰。

天色已經暗了，又有雨水阻隔，眼睛前好像被蒙上了一層黑紗，雙喜摸摸索索的，順著小鴨子的叫聲，尋到了一處鴨籠。

那鴨籠倒是蓋得齊整，四壁並不透風，頂上也鋪著茅草蓋著毛氈，為了防止風吹，還壓了好幾塊磚頭。

籠子裏小鴨子挨挨擠擠，縮成一個個小棉團。

一連檢查了五六個鴨籠，每一處都是如此，她心裏懸著的石頭才徹底落下，真正松一口長氣兒。

回到廚屋時，身上的衣裳已經濕透了，頭發也全濕了，滴滴答答不停的往下掉水珠子。

雙喜一陣哆嗦，鼻子酸澀難受，一連打了三個噴嚏，似乎有些受寒。

她胡亂抹了一把，跑竈臺邊，往小鍋旁摸了摸，竈已經涼了，裏頭的水也涼了。

雙喜不敢耽擱，立刻點火燒水

這樣難的日子，又是這樣的世道，不把這寒氣兒去了，落了病，只怕大夫都尋不到。

剛把水燒熱，正要搬去浴房，趙一鳴就來了。

剛睡醒，趙一鳴睡眼惺忪，看雙喜這渾身濕透的落魄樣，弄明白緣由後，責怪雙喜是多操心，幫著她把水提進浴房，又主動去為她拿幹凈衣裳。

雙喜凍得瑟瑟發抖，躲在浴房裏，直到趙一鳴把換洗衣裳送進來，才栓好屋門，就著燈火脫掉早黏膩不堪的衣裳。

洗澡的木桶是趙一鳴專用的，好像自從與這廝在一起之後，他對她的容忍度也越來越高了，吃飯不再嫌棄她，如今連這浴桶，也願意與她共享了。

屋外風聲嗚咽，浴房裏水汽氤氳，雙喜半靠在浴桶上，從裏到外，舒坦的不像話，連那點兒寒意，似乎也都被驅走了。

泡了小半個時辰，她穿好衣裳，把頭發擦得半幹後，這才出了浴房。

廚屋門口放著一把烏油傘，隔著小院，隔著雨霧，朦朦朧朧中，依稀可見前院堂屋裏氤氳的燈火，溫溫的，不甚亮，卻也暖進人心裏去。

雙喜撐傘上前，剛推開堂屋後門，就聞到了滿屋的茶香。

擡眼看去，趙一鳴還是懶洋洋倚著小榻上，只不過面前茶案上的紅泥茶壺上方，白氣蒸騰，咕咚咕咚正響---他正在煮茶。

屋門咯吱聲擾了他，趙一鳴聞聲看過來，與雙喜四目相對，他朝她彎起嘴角笑，招招手，喚她過去。

這樣冷的春夜，喝上一口濃茶，驅寒解膩，口舌生津，雙喜自是樂意的。

剛坐上小榻，趙一鳴就貼了過來，打開臂膀把她攬在懷中，在臉頰上親了一口，像品茶似的說道：“剛泡過熱水，還是這樣涼。”

順勢就把她手團在自己手心裏。

冷清清的夜，有了這樣一個知暖知熱的人，即便冷，這心也火熱。

雙喜靠在他肩頭，含著笑，嘀咕：“趙一鳴，我口渴....”

他立刻就為她倒茶。

雙喜依舊靠著他，又低聲嘀咕：“茶碗燙....”

趙一鳴半點兒都沒有不耐煩，一手取了茶碗過來，送到她唇邊，親自餵她。

就著他的手，她喝了兩口。

熱水順著喉嚨下去，整個人從裏到外，真正是從頭暖到了腳底。

心裏的甜，也快要溢出來了。

夜越深，屋裏的寒氣似乎越重，門外的蕭蕭風聲，一陣連著一陣，好似重回冬夜。

兩人相互依偎，在寒夜下品茶，聽雨，倒也別有一番滋味兒。

熱氣襲來，困意也開始上湧，三杯茶水過後，雙喜的腦袋就開始泛起迷糊。

趙一鳴似乎興致頗高，邊喝茶，邊與她說些西河城的趣事兒，偶爾也會趁著她不註意，偷偷的親她一口，防都防不住。

雙喜不忍掃興，勉強睜開眼皮，強撐了會兒，等到他又喝完一盞，這才起身與他道別。

趙家老宅臥房只有兩間，東西廂的床鋪都是現成的，福伯福嬸離開前，特意換了幹凈被褥。

雙喜要去睡西廂，趙一鳴卻執意讓她去更寬敞些的東廂去。

半夜三更的，他如此體貼，雙喜也不忍拂他心意。

進了屋，他放下燈盞，雙喜倚在門口，哈欠一個接著一個，含糊著催促他：“你快去睡吧，我也好困。”

趙一鳴轉過身來，沒動，定定看著她，好像沒聽到她的話。

他背著燈火，身上皆是暗影一片，雙喜看不清他表情，可即便這樣，也能感受他看向自己的目光，慢慢變得灼熱。

雙喜眉頭微鄒，催促道：“走啊，趙一鳴，我累死了！”

“這般晚了，娘子要我走哪裏去？”

走哪裏，這家裏不就一共兩處住處？

雙喜正要嗤他一句，卻見趙一鳴朝著她走過來，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麽，後腰處突的一緊，整個人就被他帶進懷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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